梦遗少年,宋冬野
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前,我需要先讲一个关于宋冬野的梦。
2013年年末,宋冬野的《董小姐》已经在网络上红了大半年,但我从没完整地听过一遍。朋友们说,民谣很穷,一听就是一个故事,一听就是一瓶酒。可那时的我一心向往着流行音乐的灯红酒绿,民谣对我而言,就像烈日下的一碗阳春面,太不搭调。直到某一天,我在某个小酒吧的角落,听到了有人在弹唱《安河桥》。这首歌旋律简单,歌词也很平淡,却在那一瞬之间,像极了我年少时的某个黄昏。
我渐渐开始留意这个叫做宋冬野的胖子,那时他的微博粉丝还不足十万,每一条评论他都会看,有人骂他,他也会认真地回复,只不过态度不太友好。在微博上,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北京这座城市的热爱,尽管他一无所有,经常要靠朋友救济才能勉强度日。那时的他有一个特别特别爱的女朋友,他们一起挤在北京某个潮湿的地下室里,冬天冷夏天热,可他们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。
他开始每天写歌,白天去酒吧卖唱,晚上回来就坐在桌子前,一边抽烟一边写歌。他写北方的冬天,写走在安河桥上的姑娘,写身边的朋友,也写自己一事无成的爱情。有一首歌唱着:“那些旧时光,已远去无踪影,会不会你也和我一样,在等待一场,出离分寸的相逢。”他写的,是他自己,也是我们。
后来有一天,他在微博上说,亲爱的,我要上路了,别为我担心,为我祝福吧。然后他的女朋友就在微博上回了一句,一路顺风。然后他们再也没有互动过。有粉丝在评论区问他们怎么了,宋冬野的女朋友说,没关系了,我们。
2013年的冬天,《董小姐》火了,所有人都在翻唱,所有人都在谈论,民谣这个小众的音乐类型,也第一次被大众所熟知。宋冬野也火了,他开始频繁地接受采访,出席活动,唱《董小姐》,也唱《安河桥》。只是再没有人提起那个陪他走过最艰难时光的姑娘,和他的那些歌一样,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。
他开始频繁地坐飞机,从北京飞往全国各地,也飞往不同的国家。他开始享受这种被人簇拥的感觉,尽管曾经的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写歌。可是没办法,他红了,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后来他在微博上写了一句话:我们终于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。
我想他应该是在怀念那段一无所有的日子吧,毕竟那时候的他,拥有全世界最真挚的爱情和最干净的灵魂。只是可惜,很多东西一旦变了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
他开始变得很忙,忙到连烟都很少抽,就更别提写歌了。他写了一首《斑马斑马》,有人说这首歌很好听,也有人说,这根本就不是宋冬野了。可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活,人们只关心他有没有写出新的歌,像《董小姐》和《安河桥》那样的歌。
终于有一天,他消失了,消失得无影无踪,就像他从来都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。
然后我梦到他了,梦里他还是那个胖子,留着和胡子一样杂乱的头发,穿着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,踩着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。他坐在某个小酒吧的角落,抱着吉他,弹唱着那首《莉莉安》:“她发现孤独的人,准备动身,于是就祷告着黄昏,直到夜里,她转头听见,悲伤的呜咽,来自走廊,另一头,通宵的人,安慰着水手。”所有人都在听他唱歌,有人抽烟,有人喝酒,也有人低头不语,落下了眼泪。
梦醒了,我给他发了一条私信,只有一句话:什么时候回来,我们想你了。然后点开了那个红色的加号,选了一张我最喜欢的他的照片,发送了出去。几分钟之后,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。原来我已经不是他的好友了,就在我准备退出页面的时候,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新私信的提示。
他说:“谢谢,我也想你们了。”
我终于见到了他,是在某个小酒吧的演出上,他还是那样,胖得像个球,头发胡子乱糟糟的,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,踩着一双帆布鞋。他抱着吉他,还是那样安静地唱着歌。有人喊着董小姐,有人喊着安河桥,也有人喊着莉莉安。他只是笑着,然后说:“都别急,一首一首地来。”
那晚他唱了很多歌,也说了很多话,他说他很想我们,也很想她。然后他唱了那首《平淡日子里的刺》:“那些难眠的夜,与喝醉的酒,那些被嘲笑过的梦,是我的墓碑。”所有人都在大声地合唱,也包括我。
演出结束已经很晚了,我在门口等了他很久,然后他出来了,带着一身的酒气。我说:“好久不见。”他说:“是啊,好久不见。”然后我们一起去了我们经常去的那家烧烤摊,吃了点东西,也喝了很多酒。喝到一半的时候,他突然哭了,他说:“你知道吗,我真的很想回到过去,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日子。”我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递给他一张纸巾。
然后他就开始唱歌,一首接着一首,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。我陪着他,一直到天亮。然后我们就告别了,他去了机场,我也回了自己的家。
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,也没有了他的消息。只是偶尔在某个深夜,会想起那个夜晚,想起那个抱着吉他唱歌的胖子,想起我们曾一起度过的那些平淡日子。